七月

又是七月了。


去年七月,我风雨无阻一个人从东京搭夜车赶到仙台,手机没电了,开机时被国内焦急的母亲骂得狗血淋头。

仙台,除了是鲁迅先生留学之地,此外我便对它一无所知,只是为了看兔子一眼,只是为了能够相聚一天一夜。

兔子是大学四年的好友,湖北仙桃人,毕业后去到日本念书,便一直没见面过了。最后一次告别是我趴在她快要退掉的寝室门框上瞧着她,说:那我走啦? 她俏皮说:走吧~

此后虽有用网络联系,却总是俏皮话没说多久就不了了之。兔子如其名,生得如兔子一样玲珑,乌黑亮泽的头发偏要剪到齐肩以显幼小。黑亮的圆眼总在我言语时机灵地忖度着,她聪明,却未用在我身上过。那是我第一次对南方人没了戒备,抹掉了之前愚蠢的地域观。


早五点,我眼睛半睁坐在刚下车的花坛上,恍惚间听到一声:诶呦喂~!
是兔子,没有变化,嬉笑着抿不住嘴儿,不变的发型,发丝儿随着一颠一颠的步伐晃动,手中伞指着我叫道:这谁啊??
我悲苦状惨曰:我特么再不坐夜车了我!

那一天我躺在她狭小租屋里单人床旁边的地板上,听窗外稀稀拉拉的雨声,感受日本东北小城静谧又惬意的早间生活,外面的叶子愈潮湿便愈绿,愈绿就愈清新。兔子没有开灯,阴暗小屋的墙壁上只有一个东西——当时我在旧金山邮寄给她的明信片,单薄的卡片衬得整块墙面如此滑稽,她的生活里有很多人,但这面墙只属于我自己。

我在短暂的一天里,试乱了她所有适合我的衣服,穿着出去吃大阪烧,冰淇淋,上游轮,淋雨。回来厚着脸吃了她三块披萨,一碗速食汤,两包零食。她领着我走遍药妆店找保健品,坐着电车一趟趟地穿梭,晚上回家时已累得瘫软。我们没有聊太深,也未聊太多,记得她门口那个摇铃,出门进门时总丁当地响。




次日她送我去车站,坐回东京的车,这时是早上7点多,雨还哗啦地不停。在便利店磨蹭了很久,我终于要上车了,欢快地朝她说:那我走啦?
这次,她突然嘴角向下一憋,眼圈瞬间红了一片,有泪光萦绕在眼眶,整个眼袋沉沉的,这是哭了。
我鼻子一酸,已经迈上车一只脚了,又走回她身边把她抱在怀里:傻兔子,哭啥啊。
她不做声,委屈地站着,把头深深低下,眼睛不再像以前那么机灵有神了。

怕自己失控,故作镇定地说:会再来的!别哭!我走啦啊?
她点点头,抬起来看我,眼泪沾湿睫毛,粘成一撮一撮的,注视着我一步一步登上车。

坐下来,我甚至想让车子多等一会,不要走得那么急。我往窗外招手,但窗外人却看不见里面,就只能看着她小小一只站在那里,撑着一把伞,静静朝这个方向看着,鼻子还是红的,失掉了往日【斗嘴绝对不输】的锐气。车启动,她还是那样站着看着,身影渐渐模糊成一个点儿最终消失。这是多年来,我眼里她最脆弱的一刻。车走远时,我转过身来,眼泪情不自禁地往下流。


兔子现在毕业回国了,在湖北老家工作。想起那时我去看她时她好顿张罗且尽地主之谊的样子,想必是每一个在海外留学的孩子所承受过孤单与冷清,而这些我都不曾经历过。即便现在再没见过兔子,但想想她在国内,可以经常和家人团聚,也便甚是安心。当年那些为了前途和发展所努力辛苦过的朋友,未来会因此为他们带来最好的回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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